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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6章 “這可真是……好謀算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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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6章 “這可真是……好謀算啊。”

這天秦定邦和葉乘雲,一起又在秦家菜的二樓,邀請孟昌祿。

葉乘雲是皖江根據地派來的同志,他和華光既是戰友又是同鄉,早年熟悉上海,之後去根據地戰鬥。幾個月前被倪千峰和華光安排回上海,在永順公司參與湯家溝和上海之間的貿易往來。

早在一九四二年底,新四軍重新控制奪回了不少地方,以其中的湯家溝為中心,大力發展自由貿易。到現在,這一帶已經一片欣欣向榮,江湖人稱“小上海”。湯家溝的北邊就是皖江根據地,從上海運過去的戰略物資,通過湯家溝的商行,源源不斷地運到新四軍那裏。

孟昌祿那麽精明的一個人,早在秦定邦提出讓他利用職務之便,擋住日偽查驗時,他就明白那些船上的貨肯定不簡單。

尤其這幾個月湯家溝的葉乘雲過來了,孟昌祿對秦定邦正在做什麽,更是看得明明白白。湯家溝是誰的地盤,還用明說?

但誰又跟錢過不去呢?別說他還想在上海置業,甚至想把孩子送到外國留學,都得大筆的錢財。單說日本的海軍長官,也是巴不得他給他們上的貢越多越好。對他而言,長官們越開心,他的活就越好幹,地位就越穩固。

至於夾帶點什麽出去,那又怎樣?新四軍主要和那幫日本陸軍打仗,陸軍又管不到他海軍部的事。日本海軍都沒剩下多少能用的船了,和新四軍根本起不了大沖突,跟個擺設也差不了多少。權力不用就是浪費,借著說話管用,倒騰點“違禁”的東西過去,又能換回糧,又能換回錢,這樣的好買賣不做,腦袋不是被驢踢了,還是什麽?

這幾個月,孟昌祿和葉乘雲的來往頗多。葉乘雲個子不高不矮,頭發不長不短,皮膚不白不黑,最普通的相貌,最尋常的衣著,放在人堆裏,會迅速泯然眾人。

但孟昌祿知道葉乘雲絕不是個簡單人物,看上去和藹可親,一切全都好說,實則是深藏不露,敏銳縝密,做事滴水不漏。

總之,這個秦三爺的身邊,沒一個是白給的。

剛揣進兜裏的那根大條還熱乎著,整整一根的金條,他覺得左兜都往下墜,這讓人沈醉的重量。

酒過三巡,孟昌祿點著了一根煙,朝葉乘雲比量了一下,“瞧,你們上次給我帶的飛馬煙。”

飛馬煙是新四軍的拳頭產品,口感好,不摻雜煙梗,秦定邦的船有時會帶點飛馬煙回來。孟昌祿曾聽南京的同事說飛馬煙又便宜又好抽,從葉乘雲這邊帶了幾包嘗了後,發現的確名不虛傳。

“你在你們海軍部也直接這麽抽?”葉乘雲問道。

“開始我也是在家抽,後來,是看到冢本,不知他從哪搞到的,他也愛抽。我看他在海軍部裏都不遮遮掩掩,也就無所謂了。”雖然有些要緊的話還是看破不說破,但在好些事上,孟昌祿跟葉乘雲早都不避諱了,他吐了一口煙問道,“對了,聽說四爺那邊今年糧食收成挺好。”

無論是日本人仗打到現在露出了頹勢,讓他覺得需要自保,還是他真對新四軍心懷敬意,在私底下,但凡跟秦定邦他們提到新四軍,孟昌祿從來都是叫“四爺”的。

葉乘雲接過話,“是,糧油棉麻,都不錯。產量是足夠大,不過……”葉乘雲放下筷子,“就是現在,往上海發貨,有點費勁了。”

“這話怎麽講?”孟昌祿一聽到“費勁”就緊張,生怕路上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關卡,來錢道要被堵住了。

秦定邦給孟昌祿的杯裏添上酒,“運力跟不上了,就憑現在這些船,跑死也不夠用。”

“哎呀,這可是……真可惜啊。”孟昌祿心一下放到了肚子裏,原來是不夠用,不是不能做。

“可不?”秦定邦一見孟昌祿的表情,就知道這人心裏在想什麽,他看了眼正瞄著孟昌祿的葉乘雲,朝孟昌祿繼續道,“這要是能有幾艘大點的船,跑一樣的趟數拉更多的貨,那賺的可不止現在這仨瓜倆棗了。”

這麽大的買賣,竟然被秦定邦說成了“仨瓜倆棗”,孟昌祿的心跳得怦怦的。那按照秦定邦的意思,一旦這能入得了眼的生意要是給做成了,流水得多少?進賬得多少?純利能有多少?憑著秦定邦的大方,他孟昌祿又能分到多少?真是想都不敢想。

自打搭上了秦家這艘大船,孟昌祿家的生活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。相比之下,南京那幾年的日子,簡直像在要飯。

但人心總是不足的。一想起那早就看好了的大房子,現在手頭還差一些;家裏老婆看上的首飾,也不是說買就能買得了的;更別提孩子將來念書、娶妻生子的錢,根本都還沒有著落呢,孟昌祿就十分有緊迫感。

昨晚他胸口又疼了,他誰都沒告訴,靠自己默默忍下去了,但他這胸痛的毛病的確是越來越頻繁了。

日本仗打不動了,走下坡路了,哪天日本一倒,汪精衛的政府也得倒。到那時,他還不知道有沒有命活。趁現在趕緊撈錢,撈夠了,能跑就跑。就算跑不了,他死了,給孤兒寡母留足了錢,他也能閉上眼了。趁著自己還有用,趕緊死死抱住秦家這條大腿,能薅多少是多少。

那塊金子還在墜著他的兜,他突然覺得那衣兜其實仍然有些空,再多裝幾條,也是能揣得動的。

秦定邦和葉乘雲被船的事難住了,這不正是能顯出他的時候了麽?人家請他吃飯,就是為了看這事他使不使得上勁。如果他能幫著這兩位爺排憂解難,他之前看上的那房子,恐怕過不了多久就能拿得下。

孟昌祿來了精神,他小小的眼珠在厚厚的鏡框裏飛快地轉,甚至沒註意到秦定邦和葉乘雲都沒再說話,全在靜靜地等他拿出個辦法。

突然,他拍了下大腿,“退役的軍艦,行不?”

不是缺船嗎?我這有船呢!我這堂堂的海軍,可不就是管船的?

秦定邦和葉乘雲對望了一眼,又齊齊看向孟昌祿,等著他繼續說下去。

“我們海軍部啊,其實有些船,但是在海上老挨四爺的揍。不瞞你們說,四爺的海防團,那可真是能打,你看四爺的船小吧,打起仗來神龍見首不見尾,不按套路出牌啊。我們那些船上的兵給折騰的啊,頂不住。所以現在,我們海軍其實沒什麽大用處,那些船,閑著的閑著,退役的退役。與其那樣變成廢銅爛鐵,那還不如在咱這兒發揮點兒餘熱。”

孟昌祿描述得聲情並茂,透過他的話,就像能看到海面上發瘋的日偽艦船。不過,雖然他說的都是事實,但也有點兒看菜下碟的討好意思。

葉乘雲追問了一句,“日本人那邊,能說得過去嗎?”

“你說冢本?”孟昌祿仰頭笑了起來,“他能狠不得把所有船都送給你們做買賣呢!只不過明面上不能那麽囂張就是了。我跟你們講啊,日本的海軍和陸軍,掐的是你死我活。陸軍管海軍叫‘海軍馬鹿’,海軍叫陸軍是‘陸軍馬鹿’。”

秦定邦覺得新鮮,“馬路?”

孟昌祿一楞,隨即大聲道,“就是大傻子。”

“哈哈哈……,這罵法也是新鮮。”秦定邦忍不住放聲大笑,葉承雲也跟著笑了起來。

“嘿嘿嘿,海軍覺得和新四軍打仗,那是陸軍的事兒。陸軍那幫傻子的死活和海軍有什麽關系?他們根本就不是一條心。就這麽跟你們說吧,前面要是有一座獨木橋,這兩幫不帶先後過的,能先打個你死我活,剩下的那個再過,都要先致對方於死地。”孟昌祿打的比方足夠生動,一下就說明白了道理。

“那麽孟兄,一旦你把船弄過來了,我們再跑船,是不是也能沾上你們海軍部的光?”葉乘雲緊跟著又問了一句。

孟昌祿楞了一下,眼珠一轉一拍大腿,“唉,對呀!要這樣的話,這船到了皖江那邊,那邊的鬼子就沒法查了!”

“就說嘛,你們海軍的軍艦,可不得暢通無阻嘛!”葉乘雲得到了答案。

孟昌祿兩手一拍巴掌,“上次我還聽葉兄說那邊上岸,有時還會查,很麻煩。要是我們這邊海軍的船過去,到了之後我們不上岸,直接在江上船對船卸貨不就得了,那邊的鬼子也查不著。”孟昌祿激動地端起酒杯一口喝幹,“這可真是……好謀算啊。”

秦定邦和葉乘雲都會心地笑了起來,“還得是孟兄。這要是辦成了,生意可真就興旺起來了。”

秦定邦似是隨口道,“我們之前往回運那才多點兒東西,以後有了大船,單是那大米,就可以成噸成噸地往回拉了。”

孟昌祿一聽大米,又來了精神,“我跟你們說,日本人就喜歡大米。日本本土現在呀,也是餓的要命。日本人在我們上海這得的米,轉手倒到日本就是一大筆錢。所以啊,我回去跟冢本一說,保準他立馬動心。”

葉乘雲抿了一口酒,“這個冢本,能量到底有多大?”

“他跟五十嵐陽太走得近,”孟昌祿掐了煙蒂,“冢本這人不光貪財,鉆營上也有一套。別看五十嵐是這邊日本海軍的副司令,海軍裏頂大的官,也被冢本順毛摩挲得服服帖帖。”說完這話,他捂著嘴,朝旁邊咳了一聲。

他從兜裏掏出個手帕擦了下手,接著道,“他早就給五十嵐陽太進了貢的,所以,跑船這些事,從上到下,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。他們這些人,要麽死在戰場上,要麽被到處調派,有調到太平洋的哪個島子上,有調到東南亞的,還有調回日本的。所有地方,就上海這塊最有油水,他們不趁還在這裏多撈一些,傻呀?鬼子們可是一點都不傻的。”

秦定邦和葉乘雲先前還沒聽過孟昌祿把日本人叫“鬼子”,這是喝到了時候,把心裏話喝出來了,就一直鬼子鬼子叫個不停。

“這是要做成了,肯定不會虧待孟兄和冢本的。”秦定邦緊接著給了顆定心丸。

“看秦三爺說的,孟某能有幸和二位英雄相識,幫一點小忙,那都是孟某三生有幸,上輩子的造化。只要二位有什麽需要,但凡孟某能做到的,一定肝腦塗地,在所不辭。”

秦定邦給三人的杯裏都滿上,“為了孟兄這句話,我們也要一起幹一杯。”

孟昌祿立馬端起杯,三人碰杯,屋裏一時歡聲笑語……

就這樣,在孟昌祿的運作下,那些根據地急需的物資,就通過偽海軍的退役軍艦,源源不斷地運到了皖江。回來時,則帶回根據地的大米、煙葉等在上海緊缺的物產。

秦定邦本就出手大方,大良一幫人也是非常得力。不管是孟昌祿,冢本信助,還是偽海軍軍艦上的船員,上上下下給足了打點,全都樂樂呵呵。愛錢的得到了錢,缺物資的得到了物資,皆大歡喜。

這往返的貨運線,就像皮膚之下的大動脈一樣,無聲無息地維系著兩地物資的流動。

滿載而去,滿載而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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